宋祖德其人

    一辆美丽昂贵的保时捷，一名偶像级女歌星绯闻里的坐骑，一个记载着走私罪恶的“拍卖品”，如果到了一名诗人的手里，而且是一个拥有了万贯家财的诗人，一个号称女歌星的崇拜者的诗人，那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按照“诗歌即良心”，“诗人多浪漫”的思维，我们很可能会给出许多浪漫而又善意的推测——或让保时捷重新回归女歌星，告诉她“其实你不要太伤心”，开创“追星族”追星的新壮举；或将保时捷付之一炬，在冲天火光中写下经典诗篇，留下“烧车求诗”的佳话；或将保时捷束之车笼，以封杀一段传闻，沉淀一段历史，在收藏的宁静中品味生活百态……

    然而，当这个“如果”在现实中出现时，我们看到的诗人不但没有任何浪漫和善意，甚至连道德和诚信的底线都已抛之脑后，直奔恶俗主题——借车出名和“上位”。“保时捷风波”在他的商业炒作之下，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恶俗总动员”……

    诗人的名字想必已众所周知——宋祖德，一个号称有20多年诗龄的广东商人。和他一同借保时捷“上位”的还有他的弟弟——刘信达，一个也口口声声以诗人自居的企业老板。他们大名远播的背后，宣告了诗歌在这个商业年代的彻底异化，也验证了我们的诸多商人，对炒作的依赖和不择手段已到了何等触目惊心的地步！

诗人是“暴发户”的漂白剂？

    宋祖德系江苏靖江团结镇人。他对外界的公开宣称是，1968年8月24日出生于团结镇勤来村一个贫寒之家。但有媒体从靖江公安局团结派出所调查得知，其真实出生时间是1965年。当然，在年龄已被视为女人隐私的年代，混迹于生意场上的宋祖德说自己哪年出生也是他的自由，他人没必要较真。何况，比起仰融、杨斌等富豪们把自己的身世说得天花乱坠，神秘兮兮，宋祖德已是很“坦白”了——至少，他不掩饰自己的贫寒身世，也不“更改”自己在海南曾穷困潦倒到垃圾堆里捡食度日的历史。

在宋祖德对外界的宣称里，他的传奇人生之所以传奇，有两点至为关键：一是在诗歌遭遇冷落的年代，他自始至终爱好写诗，坚持写诗，而且钱赚得越多，诗集也出得越多；二是他以诗人的情怀，白手起家，在30多岁时就拥有了亿万身家，用实践向世人证明了：诗人不等于寒酸，诗人也能赚大钱。这无疑是个典型的偶像级的“创业英雄”版本，它很容易满足人们既想不失高雅又想拥有财富的“发迹梦”，也给媒体的宣传提供了极好的“亮点”——谁说中国商人“穷得只剩下钱”了？“诗商”、“儒商”等诸多称号也由此被媒体很自然地封到宋祖德头上。什么“创业如诗，从商如儒”，什么“众多诗人一致认为他的诗具有席慕容和汪国真的清新风格”，什么“新一代儒商的典范——宋祖德”……在宋祖德公司的网站上，曾专有一栏：宋祖德先生及企业为媒体之关注与赞誉。无疑，宋祖德很看重这些赞誉。

    可看重这些赞誉的宋祖德果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诗人吗？是新一代儒商的典范吗？

    据宋祖德介绍，他打小就酷爱写诗，一心想成为诗人。1986年考入上海交大后，学的虽是机械设计专业，但写诗的热情有增无减。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南京铁路局当技术员，但一心钟情于写诗弹吉他的他却无法忍受这种机械重复、缺乏诗意的生活。终于因为某些不合理的安排，他跟单位领导大吵一架后辞了职，在“十万人才下海南”的热潮中登上了南下的列车。别人去海南想着的是发财，他却想着“到能看到大海的海南去，在天涯海角做名满天下的诗人”。在海南，他曾在垃圾堆里捡过食，曾在街头摆过象棋残局，还曾异想天开办《丑闻报》被抓进看守所拘留过好几天。不过，天涯海角没有成就他的诗人梦想，却给了他创富的灵感——为什么不能把美丽的贝壳当钱用？贝壳在海南多如牛毛，不以为贵，可要是拿到广州，那不就是钱了吗？就这样，他把海南的免费贝壳运到广州，在广东省汽车站摆了2个月地摊，赚了两万多块钱，掘得人生“第一桶金”。拥有人生第一个存折的那天，他非常得意，经过一个水果摊的时候，一连做了好几个拿钱的动作，就为了让身边卖水果的姑娘看到他的存折。

    不能说这种得意有什么不对，但对于一直以诗人自居的宋祖德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极具隐喻性的动作——在他有意显露存折的那一刻，诗歌已离他越来越远，而不是越来越近。在那个年代，这其实是宋祖德人生策略的成功转变——把不切实际的诗歌梦想转化成对金钱和物质的现实喜爱。宋祖德也由此和中国市场经济早期的所有“暴发户”一样，在财富的积累上开始了不遗余力的追逐。他开过为人取名的公司，办过广州话培训班，做过“购房入户口”的房地产中介项目，后又弄出一种物理增高鞋……10年之后，他终于从一个不名一文的小伙子摇身一变成了年纪轻轻的亿万富豪，旗下拥有了广东万里健医疗器械公司、广东高尔宝保健用品公司、广州市品德电子产品公司等十几家公司以及150多家分支机构。如果当初他不毅然把诗歌的尊严和架子打碎，也许仍是大街上一个穷困潦倒，为生计发愁的郁闷青年。

    在这一逐富旅程里，显然没有任何诗意和文化可言。尽管宋祖德口口声声称他开取名公司，办广州话培训班，赚的都是“雅钱”，但真正成就宋祖德的显然不是什么取名啊，广州话培训啊，“购房入户口”啊等等这些宋祖德最乐意向媒体吹嘘的东西，而是他如今不愿多谈及的万里健增高鞋垫和高尔宝助长膝套。据正面报道，宋祖德在做房地产中介赚得300万后，开始转型做实业。他首先做的是布鞋，但因为缺乏经验和过于超前，亏得一塌糊涂，后听到很多广东人抱怨因为个子矮找不到女朋友，他再次灵感大发：一个人的身高难道不能改变吗？他于是走进上海医科大学硕士班，一边读研，一边研制出一种增高磁片。随后又发明了保健按摩领带，保健按摩腰带、减肥塑身腰带、物理增高鞋等，拥有了十多项国家专利。凭着这些专利和产品，开创出自己的财富版图。

    不过，看一份1997年浙江省专利管理局的《处罚决定书》，我们就明白了这个当年卖得很火的“万里健”到底是个什么东东了。该《处罚决定书》如此记载：“被处罚人广东万里健鞋业有限公司杭州分公司于1997年9月销售‘万里健增高鞋垫’，并在其产品包装简介中宣称‘已获国家专利的人体增高鞋垫只有广东万里健鞋业公司出品的万里健’等字样。经查，该公司所称的‘已获国家专利的人体增高鞋垫’产品，实际上是保健鞋垫；广东万里健鞋业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宋祖德所拥有的专利，名称分别为‘布鞋底’和‘鞋垫’，这项专利描述的内容中并无人体增高功能，该公司将人体增高鞋垫称为专利产品，显然与事实不符。” 不仅在杭州，在广州，在郑州，在沈阳，在徐州……万里健人体助长（增高）鞋垫不断地被消费者投诉，不断地被有关部门处罚。万里健徐州分公司关于增高鞋垫的宣传还被江苏省消协列在2002年9大虚假广告案的榜首。

    而他的高尔宝实业有限公司更是臭名昭著。上海高尔宝实业有限公司以前的名字是上海高尔宝制衣有限公司，更名为“实业有限公司”是因为“高尔宝”在南京、长沙、泰安、合肥等各大中城市都受到了当地政府的封杀。宋祖德经营“高尔宝”的手法与“万里健”大致相同——为“高尔宝”申请的只是一个按摩膝套的产品外观专利，而在“高尔宝”投入市场的时候，却宣称是一个具有增高功能的专利产品。南京的上千名消费者投诉高尔宝无果，曾发展到上百人到大路中央堵塞交通的局面。

    可就是这种产品，为宋祖德赢得了亿万财富，这是他的“幸运”，也是那一代中国的商人几乎都有的“原罪”——他们成长于市场经济的草莽年代，也利用了这种草莽特性。面对“原罪”，有人选择了“坦白”，如柳传志、刘永好、尹明善等人，都曾承认创业之初有过“负疚”行为，也有人选择了粉饰和漂白。仰融、杨斌就都曾用过此术。宋祖德显然也属于后者。当有记者问及“高尔宝”的违规问题时，他不但完全否认“高尔宝”有问题，“‘高尔宝’完全没有问题啊。上海高尔宝实业有限公司现在还在正常运转呢。”还一再强调，“其实，我是一个诗人。”“我首先把自己定位于诗人，然后才是企业家。”原来，“诗人”是他转换话题，掩饰自己的最好幌子！

    至此，我们已经不难明白，宋祖德把自己涂上文化口红，戴上诗人的帽子，并不是因为他是个真正的诗人——尽管发迹后他拿钱出了6本诗集，更不是因为他真的为了诗——如果真为了诗有必要时时处处炒作自己是诗人吗？而是为了用诗人的光环来掩盖并不光彩的发迹史，漂白过去，洗刷“原罪”。这种用文化的高雅来装点自己的门面，是古往今来中国商人惯用的招数，所谓“附庸风雅”是也。而宋祖德的厉害在于，他已不是“附庸”，而是“占领”。他挥舞着企业成功人士的大棒，入中国作协，结诗社，出诗集，开个人诗歌研讨会，举办个人诗歌朗诵会……让无数已不甘于寒酸的诗人们为他献鲜花捧场子。他还口出狂言：诗人分成两大类，一类是比较爱走极端的，像顾城、海子这样的；第二类就是“我们这类诗人，敢想象，敢做大事，是梦想拥有整个世界的人，代表人物就是毛泽东和曹操。”宋祖德在这种美化中似乎真的“高雅”起来，但对于越发脆弱和边缘的中国诗坛，这绝对是野草对稻田的侵占，是伪诗歌对真正诗歌精神的异化和屠杀。不是说商人就不能写诗，也不是说商人就写不出好诗，但如果一任这种在数票子的间隙掐出的“断行句”在商业的包装和炒作下，蔓延成诗坛的主流，异化成商人的面具，中国诗歌也真的就完了！

    有了诗人的帽子，宋祖德仍觉不够，还不惜多管齐下，全面包装和漂白自己。一是用捐款打造“慈善家”美名。这些年来，宋祖德大大小小为社会捐助也达数百万元，这无疑是一种好事。但捐了钱后，他总喜欢高调张扬一番，让人弄不清他到底是在献爱心还是在自我炒作。2002年他捐款25万救了女诗人张楠的命，三年后的今天还不时向记者炫耀这一捐助行为；他对家乡的教育和文化事业很是慷慨解囊，早在1998年回乡就捐资40万元兴建了宋祖德小学，但有靖江官员仍不无遗憾地说，其中的一次爱心捐赠，宋祖德曾提出“商业化”的要求——捐赠会前开一次新闻发布会，并在捐赠会上进行文艺表演，当地居民需购买门票进入。这让他们很不理解。二是用一大堆社会职务“垫高”自己。什么人间杂志社副社长、江苏靖江市文联名誉主席、江苏靖江市祖德小学名誉校长等等，不下10个。兼如此多的社会职务，不知道宋祖德采用了怎样的“分身”之术，但他不但不觉得累，反不时向媒体历数他“头衔”之多，以显能耐之强。三是用高文凭来争脸面。自拿下医学硕士后，他不仅从美国科技大学弄了个企业管理博士，又到中国海洋大学读起了宏观经济学博士。爱读书当然没有错，可他有了文凭就自视高人一等，说什么“他邓建国算什么，高中都没毕业……”